“9•11”二十周年：细数全球恐怖主义格局演变

2001年9月11日，恐怖分子劫持飞机撞向纽约世贸中心双塔，造成近3000人死亡。此后20年，恐怖主义成为牵动全球政治和国际关系神经的关键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全球恐怖主义形势不断变化。目前，本土激进主义和各国内部的暴力极端主义已超越跨国伊斯兰极端主义，成为最主要的威胁。跨国企业所面临的商业风险格局也因此发生了巨大改变。

• 恐怖主义威胁多元化、去中心化和简单化的趋势可能继续。全球反恐在应对复杂的跨国威胁方面依然有效。
• 伊斯兰极端主义在一些脆弱国家挑起的叛乱和军事行动，将继续对撒哈拉以南非洲、中东和北非、南亚和东南亚多个国家内部及地区安全构成威胁。阿富汗塔利班掌权可能在未来一到两年内增加地区乃至全球的恐怖主义威胁。
• 全球反恐能力随着科技和威胁格局的变化大幅提升。各国政府将继续进行反恐合作。
• 为应对更加分散的恐怖主义威胁，企业需要更重视威胁情报、建筑物和设施的安全设计以及其它内部威胁响应规划等，从而更好地监测、预防、缓释恐怖主义风险。
  
  

回眸二十年，恐怖主义威胁变迁

美国和盟国以打击基地组织的跨国恐怖主义为由，于2001年10月入侵阿富汗。随后，干预范围迅速扩大，不仅针对基地组织、其分支和继任者，也包括美国在全球各地的敌人。

基地组织全球网络在“9•11”事件之后的几年内继续猖獗，各地分支和一些理念相近的组织相继在全球范围内对政府部门、外交机构、基础设施和旅游目标发动了大规模袭击，如2002年印尼巴厘岛爆炸案、2004年西班牙马德里火车爆炸案、2005年英国伦敦公共交通爆炸案、2008年印度孟买爆炸案等。而出于对西方军事干预或文化的不满，一些国家的本土伊斯兰极端分子也策划了一系列袭击，但大部分被执法部门挫败。

反恐行动最终消灭了基地组织的不少创始成员，摧毁并瓦解了多个地区恐怖团伙。基地组织的应对策略是下放权力，包括在无政府区域和脆弱国家（特别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内扶植当地的伊斯兰极端组织。与此同时，其实力最强的分支阿拉伯半岛基地组织（AQAP）则利用网络宣传来推动针对西方国家本土的阴谋和袭击。

2011年5月，美国特种部队在巴基斯坦击毙了本•拉登。基地组织反应迟缓，但其位于伊拉克的分支却利用邻国叙利亚的权力真空迅速行动。2014年，伊斯兰国（IS）在闪电般横扫伊拉克北部后，宣布建立横跨伊拉克和叙利亚的所谓“哈里发国”。基地组织从萨赫勒到东南亚的分支均叛离并加入伊斯兰国，大大改变了全球恐怖主义格局。新的恐怖组织竞相通过大规模袭击来攫取关注，本土和区域恐怖主义威胁不断升级。

伊斯兰国还吸引了包括数千名欧洲人在内的数万外国武装人员前往伊拉克和叙利亚。他们在2015-2017年策划并实施了一系列针对欧洲的重大恐怖袭击。伊斯兰国通过社交媒体煽动，有时还借由信息加密软件进行“远程控制”，使西方国家内对其“效忠”的本土恐怖主义激增。针对软目标的持刀、车辆冲撞、持枪袭击等让恐怖主义威胁变得愈发难以预测。

恐怖袭击激增也让国际社会加强了对伊斯兰国的军事行动。后者在2017年失去了伊拉克摩苏尔和叙利亚拉卡这两座主要城市，在其它地区刚占据的领土也分崩离析；最高头目巴格达迪于2019年10月在叙利亚的一次反恐行动中死亡。此后，伊拉克和叙利亚的伊斯兰国将重心转向煽动叛乱，但其分支和支持者仍在世界各地活跃。

在伊斯兰国受到严重削弱后，西方反恐注意力转向了各国内部日益增长的右翼极端主义威胁。2015年移民危机和伊斯兰国引发的恐怖主义导致欧洲各地出现极右翼、反移民和反穆斯林袭击浪潮。在北美，右翼极端分子发动的致命袭击越来越多。2019年3月，新西兰克赖斯特彻奇清真寺枪击案凶手在社交媒体上进行现场直播，凸显了网络右翼恐怖主义的崛起和白人至上主义的全球泛化。极右翼组织还参与了2021年1月的美国国会山骚乱事件，右翼极端主义威胁进一步升至危害国家安全的水平。

塔利班掌权，能否兑现承诺？

美军于8月31日从阿富汗完全撤出。眼下许多人关注的是：塔利班接管阿富汗后，全球恐怖主义威胁格局将如何变化。

作为美国撤军的条件之一，阿富汗塔利班于2020年2月承诺，不会成为基地组织和其它跨国恐怖组织的避风港。俄罗斯、巴基斯坦、伊朗和中国等本地区的利益相关国家也已向塔利班施压，要求其遏制恐怖活动。塔利班在掌权后重申了这一承诺，但并未明确和基地组织切割，只是笼统谈及要防止阿富汗被国际恐怖主义利用。塔利班还再度否认基地组织为“9•11”事件的幕后黑手。

基地组织和阿富汗塔利班之间的确切关系仍扑朔迷离。关系紧密的前领导人本•拉登和奥马尔已经身亡，塔利班从未公开承认基地组织现头目扎瓦希里（目前生死不明），但也没有否认。基地组织高级成员近年来也屡屡在阿富汗身亡：本•拉登的儿子哈姆扎于2018或2019年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边境地区被杀，二号头目马斯里和印度次大陆基地组织（AQIS）高级领导人哈尼夫于2020年底在阿富汗的反恐行动中被击毙。不过，阿富汗塔利班和基地组织之间的联系可能仍在继续：

• 联合国2020年估计，约有400-600名基地组织武装分子与塔利班共同作战。
• 联合国观察员也记录了近年来阿富汗塔利班，尤其是其附属组织哈卡尼网络与基地组织之间的各种联系。
• 塔利班还将被美国通缉的“头号恐怖分子”哈卡尼任命为代理内政部长——美国认为其与基地组织关系密切。
  
  

基地组织在8月31日通过官方渠道祝贺塔利班接管阿富汗，其世界各地分支也发出了类似信息。塔利班尚未予以回应。

新格局之下，全球威胁日趋多元

阿富汗塔利班目前的中心仍在巩固自身统治，并未公开支持跨国恐怖主义。塔利班正在寻求国际承认和财政援助，这可能成为其阻止激进组织在阿富汗自由行动的重要驱动因素。

不过，塔利班迅速击垮西方支持的阿富汗政府和军队，无疑是全球伊斯兰极端组织在宣传上的一次重大胜利。我们预计，将会有更多此类组织选择维持恐怖活动、拒绝政治谈判。此外，该地区的一些武装组织可能寻求在阿富汗的扩张。目前阿富汗部分地区尚存争夺，塔利班控制有限。在这种情况下，尚不清楚塔利班是否能避免阿富汗被激进组织利用。8月底的喀布尔机场爆炸事件就显示，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ISK）已经对当地构成持续性威胁。该组织主要由不满塔利班的武装分子组成。

与此同时，9月3日在新西兰奥克兰发生的持刀袭击事件再度表明：即使嫌疑人已经受到怀疑或监控，本土伊斯兰极端主义依然可以构成持续而难以预测的威胁。在核心力量仍面临反恐压力的情况下，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将继续煽动同情者采取个体行动。此外，2020年底欧洲临时放松疫情限制措施下，相关安全事件数量增加，表明疫情期间伊斯兰在线激进主义也有所发展。在监狱中被激进化则是另一个风险因素——2019年以来，欧洲释放的囚犯已经制造了多起袭击事件，引发人们对“去激进化”措施有效性的担忧。

最后，右翼极端主义和其它出于意识形态动机的暴力极端主义将继续使西方国家面临的威胁局面复杂化。

• 疫情使许多国家内的仇恨犯罪激增，右翼团体则在反封锁抗议活动中愈发活跃，特别是在美国。
• 社会隔离导致了网络激进活动增加，如QAnon和“非自愿独身”运动。
• 新纳粹主义、白人至上主义和其它右翼极端主义团体毫不掩饰，纷纷利用人们对疫情期间经济、政治和社会情况的不满进行激进化煽动和成员招募。

企业需关注，商业风险如何演变？

长期反恐所带来的政策、技术、运营、安全和地缘政治变革，将大大改变跨国企业所面临的商业风险格局。

跨国恐怖主义需要“安全港”。在伊斯兰国攻城略地的高峰期，恐怖主义活动激增。这表明“安全港”对恐怖组织发展的重要性。目前，全球恐怖主义热点地区大多位于脆弱或治理不足的国家和区域。展望未来，美国及其盟友将重点利用超视距能力打击此类“安全港”。

外交政策影响恐怖主义威胁。反恐战争在取得成效的同时，也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恐怖组织的发展。武装组织以反对“外国侵略者”为由团结当地社区。2001年以来，许多本土极端分子将西方对阿富汗、伊拉克、叙利亚等地的军事干预作为策划和发动袭击的动机之一。因参与美国主导的军事干预，加拿大、日本、澳大利亚、丹麦等原本恐怖主义威胁不大的国家如今也面临新的、持久的风险。当地跨国企业无疑将受到影响。

恐怖主义的目标和策略不断变化。2001年以来，由于军事基地、政府大楼、地标、交通基础设施等传统目标已经加强防御，恐怖袭击更多瞄准公共场所、旅游景点、餐馆等软目标。恐怖组织采取低成本、简单化的策略，持刀、车辆冲撞、持枪袭击等小规模行动的数量急剧增加。这种改变带来了更难预测、更碎片化、更简单化的恐怖主义威胁。企业需要思考传统的安全措施能否应对日益发展的个体恐怖主义。

科技发展改变威胁格局。技术在有利于反恐力量、执法机构、企业安全部门等的同时，也让恐怖组织获得了新手段。社交媒体和加密信息平台大幅降低了极端组织招募、筹款、培训和宣传的成本。因此，社交媒体监控、暗网渗透、通信拦截已成为执法机构和企业安全部门监测和缓和威胁的核心工作。另一方面，美国打着“反恐”旗号对对手和盟友进行监听，也将给国际关系和政治合法性带来长久影响。

商业风险环境越来越复杂。企业面临的恐怖主义风险因地区和行业而异。高风险地区的商业资产（尤其是石油和天然气、电力、航空、航运和电信等）可能面临直接威胁。但即使在企业并非恐怖主义首要目标的地区，它们也面临大量间接威胁，如业务中断（包括城市中心安全封锁）以及对资产和人员的附带风险。网络激进主义的发展还意味着，企业需要更加重视威胁情报、建筑物和设施的安全设计、以及其它内部威胁响应规划，以更好地监测、预防和缓释恐怖主义风险。